姬匄

【黑暗与白雪】(一百四十二)粘连

随着纳尔札尔教团总主教杜菈菈·杜菈来访日期的接近,阿卜杜拉的工作也越来越多。

团长办公室中,阿卜杜拉向助手交待了必要的工作之后,说道:“明天上午,我会去确认一下会客室的现场。后天杜菈菈就要来了。”

“是,我会安排好时间。”葛萝莉娅说。

阿卜杜拉又问:“加洛斯怎么样了?”

“又做了手术,不过,他家里的条件您也知道,住院费都很困难。”葛萝莉娅同情又担忧,前几天她在家里说起加洛斯,妈妈也一直说这个男孩儿太可怜了,“听说是手术后第三天就出院了。”

“医生说了他为什么疼得那么厉害吗?”

“说是肠粘连引起的梗阻,好像是因为上次手术之后没有恢复好。”

“这次这么快就出院,很容易出问题吧。”

“我也是这么想,不过这也没有办法。”葛萝莉娅担忧的说。她私下里提出要负担一部分住院费,作为加洛斯当初帮助自己的感谢,但被严肃的拒绝了。

阿卜杜拉也知道没有办法。加洛斯上次出院之后,那么快就回来工作,应该也是因为钱的问题。阿卜杜拉想了想,“明天下午和我去加洛斯家里看看。”

葛萝莉娅答应下来,抱着团长批阅过的文件告辞。她刚转过身,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谢瓦勒埃阁下。葛萝莉娅吓得后退了一步,差点摔倒。

葛萝莉娅对子爵阁下行礼,又对团长说:“我这就送咖啡来。”匆匆离开。

“明天要去探望下属?”沙利文走进来。

阿卜杜拉微笑,“是啊,也不能不管。怎么这时候来了?刚开完会?”

“嗯,顺路上来。”

“医院不忙吗?”阿卜杜拉拿起桌角的文件,在面前摊开。

沙利文在门口的金饰绒面沙发上坐下,“团长不留我吃午饭?”

“难道不是子爵阁下请我出去吃午饭?”阿卜杜拉边写边打趣。

“荣幸之至。”

此时,葛萝莉娅端咖啡进来。

教皇厅的餐具是一贯考究的描金蓝白瓷杯。精细到让工匠赞叹的工艺,在贵族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杯子而已。沙利文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杯咖啡,只是专注的看着埋头书写的妻子。

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,阿卜杜拉问道:“肠梗阻能治好吗?”

“看病因。”沙利文说。

葛萝莉娅退出房间的脚步顿了一下。

阿卜杜拉没有抬头,又问:“那要是粘连引起的呢?”

“看病程。”

阿卜杜拉抬眸瞪了他一眼。

“一般可以治愈,”沙利文说,“但复发率高。”

“会影响战斗和训练吗?”

“会。”

葛萝莉娅低着头,皱眉退出了房间。

阿卜杜拉停下笔,左手的食指和中指“滴答滴答”的敲击桌面,“这很麻烦啊。”

“你不是神,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。”

“可他要是丢了这份工作,也不可能再去做冒险者了,以后连基本生活都难以保证。”

“你不是神。”沙利文重复说道。

阿卜杜拉笑了笑,“是是,我知道,但能做些什么的话,还是想做点什么。”

“可以用幻术直接治愈。”

“可是通常手术之后不都是只会进行最低程度的治疗吗?”

沙利文看了她一眼,低头喝了一口咖啡。

阿卜杜拉明白那眼神的含义,“我不想总是让你做这些事……对于沙尔来说,那些生命毫无意义,只不过因为我的任性才一次又一次做这些麻烦事。”

沙利文放下描金的咖啡杯,“你可以选择给他一笔钱,让他找个治疗师直接将创口治愈,能从根本上避免肠粘连的问题。”

“这倒是可以。”

沙利文站起来。

“现在还早,就要吃午饭吗?”阿卜杜拉疑惑的问。

沙利文走到那张贴金的棕色办公桌前,“现在该考虑你的问题了。”幻术浸润她的全身。

“沙尔太小心了。”

“不能长时间办公。”他结束幻术,牵起妻子的手,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。

阿卜杜拉随着他站起来,“可是上午的工作还没……”

“你以为教皇每天都日理万机吗?”

“难道不是吗?”

沙利文扶她到沙发上坐下,“为了享受才渴望权力的人恐怕比你想象得多。”

“但是那样的话,很多问题会积累下来,上战场毕竟关系到性命,不能这么随便。”

“休息十分钟,不会影响任何人的性命。”他拿起办公桌角的那只描金水晶壶,火水晶制成的壶体让里面的液体随时保持温度。沙利文倒出一杯热茶,他看向茶杯,像是思考其中的液体。

“葛萝莉娅半小时前才换的新茶,有什么问题吗?”

沙利文将茶杯端到她面前,“少喝茶。会引起心律过速。”

“之前不都没事。啊。”阿卜杜拉轻呼了一声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突然想起来好像在家里很久没喝过茶了。”每次端到她面前的都是果汁和牛奶,之前她都没有在意过,“不会是沙尔让人做的手脚吧?”

“你要喝茶没有任何一个仆人会拒绝你。”沙利文坐在她身边,“少喝。摄入太多对你的身体有害。”

阿卜杜拉笑了。

沙利文瞥了她一眼,“笑什么?”

“别人一定不知道沙尔总爱操心这些琐事。”阿卜杜拉微笑。

沙利文又瞥了她一眼。

“不过我知道,这对于沙尔来说不是琐事。”她凑上前亲吻他的脸颊。

沙利文捏住她的下巴,轻触她的嘴唇。

稍后,两人出去吃了午饭,沙利文回医院工作,临走时还不忘又叮嘱一遍,“少喝茶。”

次日上午,阿卜杜拉去检查了迎接杜菈菈的会客室布置。后勤部照之前接待外宾的规格做了计划,包括茶水、点心的种类和送上的时机。阿卜杜拉记得伊修加德对外开放还没有几年,要说有这么详细的规章也有点奇怪。

“之前在库尔札斯中央高地曾有过艾欧泽亚联合军演,”热拉尔回答道,“我们查找了当时议长阁下接待劳班的规程,酌情进行了布置。”

“做得非常好。”阿卜杜拉说,“这里加几件具有伊修加德风格的刺绣靠垫,杜菈大主教对这些很有兴趣。”

结束了上午的工作,下午阿卜杜拉和葛萝莉娅去探望加洛斯。

加洛斯的家在距离云雾街不远的街角,是在一众三层石头房屋中间突兀伫立的二层小楼,外表看上去更像是仓库一类的地方。房子外面堆放着落满积雪的木箱,一段粗糙的篱笆挡住了小楼的入口。

阿卜杜拉上前推开栅栏,又赶紧握住。只是轻轻一推,篱笆仿佛就要整个倒下去。她更加小心翼翼的推开栅栏门,上前敲了敲门。

一个老妇人打开门,但却不是阿卜杜拉在医院见过的那个人。

“您好,我们想找加洛斯。”

老妇人向对门指了一下,就回身关门进屋。

阿卜杜拉适应了一会儿走廊里的黑暗才看清楚,里面像宿舍一样有四个相对的小门,走廊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,看来这里是几户人家合住。

她走进去,敲了敲刚才老妇人指的那个门。

“你是……”加洛斯的母亲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贵妇人,“我好像见过你。”

“我们在医院见过。”阿卜杜拉和气的说。

“……你是她!”老妇人突然想起来!后来医生和他们说过,那天来帮她做袜子的女人是院长夫人。

“这是我们团长。”葛萝莉娅从后面走上来,“我们是来探望加洛斯的。”她递上作为礼品的药箱,“这里面是一点药。”

老妇人局促的在打着补丁的草布裙子上蹭了蹭手,手足无措了一会儿,才在葛萝莉娅的坚持下接过药箱。

“我们能进去看看加洛斯吗?”葛萝莉娅和气的问。

“当、当然!”老妇人赶紧给他们让开路。

加洛斯家里的天花板很矮,像是人族或者更矮的猫魅居住的房子,成年的精灵男性头顶离天棚只有半个小臂的距离。

屋子有两个房间。外面是一间只有水泥地,门口砌了水槽,水槽旁是一个案板,上面放着几枚长芽的土豆。对面靠窗的位置有一个铁皮火炉,烟囱通向窗外,火炉旁是一张单人床,边上就是通往里间的门。房门没有关,从门口看过去,能看见一张干净朴素的双人床,布料是老旧的粉色格纹款式,已经洗得发白。里间倒是铺了地板,只是地板上的清漆早已磨损,泛出下层原木的本色。

他们进来时,加洛斯正试图将一桶雪水拎到火炉旁。他一手拎着木桶,一手捂着肚子上的创口。

“团长!”加洛斯大吃一惊,水桶掉在地上,震出几星雪水。

“听说你已经出院了,我们来看看。”阿卜杜拉说。

“你们快请坐!”加洛斯慌忙请他们坐下,但外间只有一口装蔬菜的木箱子,“您、您要是不在意的话,在床上坐一下吧。”

阿卜杜拉微笑,“还是你先坐下,我们是想来看一下你的伤怎么样了。”

“医生说只要拆线就没事了,下周就可以去医院拆线。”加洛斯说得十分肯定。

阿卜杜拉说道:“之前冒险的时候,你有熟悉的幻术师吗?”

“是认识几个。”加洛斯不确定团长问这件事的用意。

阿卜杜拉拿出一枚鼓鼓囊囊的山羊皮钱袋,放在床上,“不要等下个星期,用这些让他们直接将伤口治愈。”

加洛斯赶紧拿起来推还给她,“这我不能……!”

“要是你还想在兵团供职,就必须收下。不然你的伤对自己和战友来说,都是巨大的隐患。医生应该已经告诉过你,这种病会反复发作,手术只能解决一时的痛苦。”

“可……”加洛斯看着手里的钱袋犹豫不决。

“如果觉得愧疚,就在战场上回报我吧。”阿卜杜拉微笑。

她说完就和葛萝莉娅告辞。

加洛斯和母亲一直送她们出了大门。

回教皇厅的马车上,葛萝莉娅坐在她对面,“他们一定会感谢您的。”

阿卜杜拉笑了笑,“那当然很好,不过,我确实不可能什么事都帮忙,只是眼前想尽量避免他的不幸。”

“加洛斯其实……”葛萝莉娅刚说出前面几个词,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,羞怯的低下头。

阿卜杜拉凝眸看向她。

葛萝莉娅羞红了脸不敢抬头。

阿卜杜拉说:“你喜欢加洛斯吗?”

“啊!不是的!”葛萝莉娅连连摆手,“精灵和人族通婚,生下的孩子会很苦恼的!”

“都已经考虑到孩子的问题了吗?”阿卜杜拉笑说。

葛萝莉娅低弱的说:“只是加洛斯帮了我,所以……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,啊!我不是说帮了我才……!团长帮了我那么大的忙,我也很感激!不不,是更加感激!”

“呵呵呵。”阿卜杜拉笑出声,“不用这样,我明白的,对在危难时出手相助的异性都会有相当的好感。我也只是随口问问。”

“那……”葛萝莉娅小心翼翼的询问,“听说子爵阁下当初也帮助过团长……团长那时……”

“我们嘛……”阿卜杜拉回忆起当初的场景,“其实来不及有什么好感,沙尔当时可是很凶的,态度又差。大概是势均力敌,又救助过对方,才没有打起来吧。”

“子爵阁下对团长不温柔吗?”

“当初嘛……”阿卜杜拉想起刚认识时沙利文背了三个小时将她带回营地,“虽然真的很尽力的救了我,只是态度实在太气人了,我心里是很感谢他,不过要心生好感实在太难了。”

“那团长是为什么会和子爵阁下在一起的?”

“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他也许喜欢我,中间还因为某件事大吵了一架,那之后就在一起了。”

葛萝莉娅顿了顿又说:“伊修加德的女孩子们都很羡慕您。”

阿卜杜拉笑了,“因为沙尔吗?”

葛萝莉娅就像每一个听说过那段故事的女孩子一样,迫切的说:“没有人不想找子爵阁下那样的丈夫!”

“还是不要了,”阿卜杜拉笑说,“和沙尔结婚,对于大部分女孩子来说都不会是太愉快的体验。”

“为什么?您不是很幸福吗?”

“是很幸福啊,但我们只是恰好相爱,所以结婚。对大多数人来说,找一个性格温柔的人会更好吧?”阿卜杜拉柔和的微笑参杂了一丝伤感,“性格普通一点,生活普通一点,也就不会经历那么多事情。”

“团长。”葛萝莉娅担忧的倾身握住她的手。

阿卜杜拉释怀的笑了笑,“都过去了。现在确实很幸福。不过沙尔那种性格嘛……相比之下,加洛斯要好得多。”

葛萝莉娅笑说:“子爵阁下听了会伤心的。”

“只要对我来说,沙尔更好就足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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