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匄

【黑暗与白雪】(一百四十一)相亲

最近阿卜杜拉一直忙于接待纳尔札尔教团总主教的工作,另一方面兵团内部的训练也必须持续进行,不仅是分兵实战,还要考虑在面对大型魔物时的配合作战,还要提高法师的魔法控制力,增加实战经验。

“团长,加洛斯来汇报之前的处罚结果。”葛萝莉娅送上热茶。

阿卜杜拉头也不抬,埋没在文件堆里,“让他的小队长检查就可以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葛萝莉娅退出办公室,贴心的带上了房门。

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人再进来打扰阿卜杜拉。通常情况下,葛萝莉娅会再进来倒两次热水,这时候也会进来提醒她下班。今天似乎太安静了。

阿卜杜拉站起身,想去隔壁葛萝莉娅的办公室看看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了麻烦。刚打开门——

“唔。”阿卜杜拉捂住撞疼的鼻子,向后退了一步。

“下班?”沙利文低头说。

“你看见葛萝莉娅了吗?”阿卜杜拉揉了揉鼻头。

“你那个助手?”

“嗯,她下午进来了一次就没动静了,我想她是不是不舒服。”阿卜杜拉说着到隔壁助理的房间敲了敲门,但没人答应,“我进来了哦。”

她拉开门,里面只有两张整齐的办工作——另一张是给还没有上任的战斗助手准备的。不大的房间里明显空无一人。

“团长,你找我?”葛萝莉娅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。

阿卜杜拉转身打量了她一眼。

“刚才发生了一点事情,”葛萝莉娅说,“抱歉现在才来得及和您说。加洛斯突然发作,被送到医院了。”

“发作?”阿卜杜拉疑惑的问,“不是好了吗?”

“加洛斯自己也这么说,所以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,到后来他疼得在地上打滚,才赶紧送他去医院。”

阿卜杜拉想了想,觉得时间不太对得上,葛萝莉娅是下午两点多给她送的茶,现在至少已经五点多了。

“你为了这件事去了三个小时?”阿卜杜拉问。

葛萝莉娅突然鞠躬,惊慌失措的说:“对不起!我不该擅离岗位!”

阿卜杜拉被吓了一跳!她只是觉得时间对不上,随口问问。

“因为加洛斯来找您的时候脸色就不好,我就跟着去了法师塔,然后又跟着去了医院!”葛萝莉娅还在解释。

要说这是担心同僚,似乎也有点太夸张了。阿卜杜拉说道:“嗯,先下班吧。”她打算明天再问问负责加洛斯的小队长具体情况。

“团长!”葛萝莉娅激动的叫住她。

“还有事?”

葛萝莉娅瑟缩下来,她没有接受惩罚以外的选择,“没、没什么……下班请慢走。”

阿卜杜拉回办公室拿上法杖,和沙利文回家。

陆行鸟车上,阿卜杜拉说道:“葛萝莉娅挺奇怪。”

“嗯?”

“只是工作时间跑去做别的而已,虽说不应该,但她好像也有点太担心。”

“军人擅离职守,会上军事法庭。”沙利文淡淡的扫了一眼,阿贝尔恍然大悟的脸上仿佛写着“差点忘了法师也属于军队”。

“可是我记得只有造成严重损失才会受到处罚。”阿卜杜拉说,“葛萝莉娅也想得太严重了。”

沙利文的灰眼睛在妻子身上停了两秒。

“我说错了什么?”阿卜杜拉问。

“没有,”沙利文说,“但贵族经常会以自己的好恶随意处罚平民。即使不是擅离职守,也可以加上罪名。”

“就像乌尔达哈那些随便鞭打雇工的商人?”

“类似。”

阿卜杜拉无奈的苦笑,“看来明天要告诉葛萝莉娅一声,我可没打算折磨她。”

次日早上,葛萝莉娅来送茶的时候,茶杯与托盘发出“咔㘄咔㘄”的抖动声,她脸色发白,黑眼圈和小熊猫一样明显。阿卜杜拉对她温和的笑了笑,“离岗没有造成损失,我会当成事假处理。”

葛萝莉娅肩膀都松下来,但脸上的担忧却没有少一分。

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阿卜杜拉问道。

“没有了。”葛萝莉娅低落的说。

阿卜杜拉想了想,“最近很缺钱?”

葛萝莉娅疑惑的摇了摇头,“没有啊。”

那事假扣一天薪水对她也没什么影响,而且阿卜杜拉记得葛萝莉娅的父亲是个小商人,家里条件还算不错。她问道:“家里出了什么事吗?”

葛萝莉娅对团长的关心更加疑惑,“都很好。”

阿卜杜拉没再深究,和她确认了今天的工作。

首先要制定本周训练的日程,然后和埃马内兰联络。在必要的寒暄之后,两人确认了法师们前往巨龙首营地借宿的细节。接着和小队长们讨论了这次训练需要跟进优化的地方,然后和热拉尔细化他起草的纳尔札尔教团总主教的接待方案。处理完日常工作,阿卜杜拉又去法师塔和法师们研讨法术的实际应用,她的学识令法师们尊敬,不过只流于表面,他们当面会尊敬的称呼“团长”,但她不止一次听到他们背后叫自己“札尔的魔女”。

但总的来说,今天是普通而顺利的一天。

阿卜杜拉独自下班,家里的陆行鸟车已经在冗长的楼梯下等她了。她正要走下台阶,就看到先她一步下班的葛萝莉娅正走向等在盘旋坡道边上的男人。

阿卜杜拉不由看过去——

葛萝莉娅向后退了几步,那个男人跨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。葛萝莉娅要把手甩开,却挣脱不了男性的力量。

一道细小的雷电击中男人的手,男人手掌一抖,松开了葛萝莉娅。

“先生,我想不论您有什么话,都可以在没有肢体接触的情况下说清楚。”阿卜杜拉走过去。

男人的黑眼睛恶狠狠的在阿卜杜拉身上逡巡,“你是谁?”

“我是阿卜杜拉。”

葛萝莉娅立刻躲到上司身后。

“我教训自己的女人关你什么事!”男人凶恶的说。

“我不是你的女人!”葛萝莉娅在阿卜杜拉身后高声说,“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!”

“他是谁?”阿卜杜拉偏过头问她。

“是爸爸介绍的相亲对象……”

“这样听起来,葛萝莉娅似乎和你没有太大关系。”阿卜杜拉对眼前的男人说。身为人族,男人的身高和阿卜杜拉相差无几,她的视线稍微下移就能直视男人的眼睛。

“和你有什么关系!”男人大力推搡阿卜杜拉。

她向后退了一步正撞在葛萝莉娅身上,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,“您这么说真是遗憾。”手中的法杖微微发光,阿卜杜拉牵起葛萝莉娅的手,“我想现在这位先生没时间和我们继续讨论了。”

葛萝莉娅被拽走,身后传来“你做了什么!快放开我!”的喊叫声。她回过头就看到刚才无声的一瞬间,对方的双脚已经被冻住。

“在那个位置会有好心人看到帮他解开的。”阿卜杜拉牵着她上了陆行鸟车,“来吧,今天我送你回家。”

“谢谢您……要不是您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”葛萝莉娅双手紧缩在膝盖上。

阿卜杜拉激活车厢里的火之水晶,“回去和家里说清楚就好了。”

葛萝莉娅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,为难的摇了摇头,“是爸爸合作伙伴的儿子,现在还有生意往来,要是和家里说,爸爸一定强硬拒绝他,那生意就变得难办了。我本来想好好和他说清楚我们不合适,可是他根本不听,说我只是在用这个要挟他,想要坐地起价,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东西。”

“坐地起价?”

“就是想……他的意思是,我要把自己卖个高价……”

“卖自己?为什么?家里急需钱吗?”

“不是的!”葛萝莉娅连连摆手,“也许团长不太清楚,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,认为女人是商品,拒绝他就是想要更昂贵的聘礼。”

“这个……我确实没什么了解。”阿卜杜拉说,“这样听起来,刚才那个人不止为难了你一次?”

葛萝莉娅搓着自己的手臂,“上一次我和他谈论分手的时候,他要强吻我,甚至……甚至手都钻进我的衣服,是加洛斯看见了,帮我赶跑了他。”

“难怪那天加洛斯去医院,你会那么在意。”

“对不起,我不该因为私事影响工作……”

“只此一次哦。”

“是。”

阿卜杜拉想了想,“虽然这么说,但你们现在的关系也称不上愉快吧?这样不是也会影响生意吗?还会让你自己陷入危险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。”葛萝莉娅歉疚的说。

“倒是不用向我道歉,还是尽快和家里商量解决吧。”

阿卜杜拉送她到家门前的路口,然后坐车回到家。

晚饭的餐桌上,她当成一件趣事和沙利文分享。

沙利文不悦的皱起眉梢,“他推了你?”

“只是碰了一下,没有推倒。”她回过头对服侍在侧的男仆说,“再给我一份羊排。”

沙利文眉梢更加紧蹙。

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我都把他冻在那了。”阿卜杜拉惬意的切开第二份羊排。

“没什么大不了是因为他在力量上无法战胜你,但改变不了他冒犯你的事实。”

“可是我也教训了他啊。”

“这种人不会记住教训。”

阿卜杜拉食指弯曲,抵住下巴,“那明天得让葛萝莉娅跟我一起走。”

沙利文不赞同的说,“从形式上讲,应该由助手来保护你,而不是你帮助她解决私人麻烦。”

“我知道是这样,可是,她只是文职人员。我也只是顺便帮她而已。”

沙利文握了握她拿餐刀的手背,放弃了没有说出来的其他解释。

次日傍晚,阿卜杜拉走出教皇厅的时候,陆行鸟车已经等在门口,就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。稍早些时候,葛萝莉娅和她请假,希望能提前一小时下班——

“昨天我想了再三,还是决定要和家里说清楚,爸爸说今天会去拒绝对方,所以我想早点下班一起去,不知道……可不可以?”

阿卜杜拉痛快的答应了。

——她走下教皇厅高耸的台阶,打开车厢的门,正打算先把法杖放到椅子上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接你下班。”沙利文双手虚握搭在交叠的大腿上。

“那怎么不上去?”阿卜杜拉踏上车厢的台阶。

沙利文放下架起的腿,伸手拉了她一把,“你那个小助手可不太想和我一起下班。”

阿卜杜拉抬眸看了他一眼,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,“我也只是顺口那么说而已,就算不送她也没什么嘛。”她没有想到沙尔会这么在意,在这里等上半天,就为了不破坏她的想法。她又说:“再说葛萝莉娅今天提前下班了。”

陆行鸟车稳步向家的方向驶去。

阿卜杜拉突发奇想,“今天出去吃饭怎么样?”

沙利文没有立刻回答,似乎顿了一瞬,才说:“好。”

阿卜杜拉眨了眨眼睛,“是有什么事吗?”

“没什么重要的事。”

阿卜杜拉摸了摸耳朵,“不会是还有工作吧?”

沙利文转头看向车窗外。

“你不会是特意来接我,一会儿还要回医院吧?”

“没有急着处理的工作。”

听到丈夫变向的承认,阿卜杜拉不由埋怨,“真是的!那个人又不会把我怎么样,也不用这么小心。总之先吃饭吧,总要吃饱了才能工作。”

沙利文没有解释。阿贝尔什么都能做到,但这和他不放心是两回事。

阿卜杜拉拖着他在宝杖大街找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饭店,她正要拽着丈夫进去,却在店面的大玻璃窗前站住脚。沙利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靠窗的位置上坐着阿贝尔的那个助理,另外三个位置上则是两个年长和一个年轻的人族男性。

“想换一家?”沙利文问道。

“那倒也不用。”阿卜杜拉仍旧牵着他的手往店里走,“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葛萝莉娅,她说今天会和父亲一起去拒绝相亲对象。”

两人进到店里,店长眼明心亮认出了现在风头正盛的谢瓦勒埃子爵,殷勤的请两位到二楼的包厢用餐。

阿卜杜拉正要和丈夫上楼,就听到身后清脆的巴掌声。她转头看见窗边的葛萝莉娅捂着脸,她的父亲怒火中烧的揪住对面的年轻人,另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则是按住她父亲的手,要将两人撕扯开。

“一个抛头露面的贱人,以为我不要她还有人娶吗?”年轻人大声嚷嚷,丝毫不畏惧年长者的怒火,“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,还装什么纯情?”

“你、你说什么……!”葛萝莉娅脸颊通红,不知道是出于气愤,还是刚才的那一巴掌。

不关注这周无聊戏码的沙利文突然意识到妻子走开了——

阿卜杜拉大步走过去,“照你这么说,所有已婚女人都该给你跪下磕头了?”

“你是什么人?”年轻人身边的老男人不耐烦的说,“这和你没关系!少多管闲事!”

“葛萝莉娅是我的助手,身为她的上级,我有义务庇护她。”

“你……她的上级……”老男人突然意识到,“你是……那个大法师!”

“也有人这么叫我。”阿卜杜拉说,“现在三位可以放手了吗?我想拒绝相亲,应该不需要通过武力解决。”

葛萝莉娅的父亲松开拽领子的手。

“哼!”年轻人鼻子大力出气,转身就要离席。

“等等,”阿卜杜拉说,“你还没有向葛萝莉娅道歉。”

“我凭什么要道歉!她一个婊……”

老男人赶紧按住儿子的头,逼他鞠躬道歉,“对不起!我们不该冒犯葛萝莉娅小姐!”他一巴掌打在儿子的后脑勺,“快点!快向葛萝莉娅小姐道歉!”大法师可是谢瓦勒埃夫人!

年轻人的脸被怒火烧到扭曲,他不屑的歪着嘴巴,但理智上还知道“大法师”这个称谓的重量,在父亲的威逼下艰涩的吐出,“……对不起,行了吧?”

啪!

老男人用力扇了儿子一巴掌,五个掌印侵袭可见,“重新说!”

“对不起!还要我怎么样?”年轻人吼叫着冲出饭店。

“你是想死吗!”老男人追上去。

阿卜杜拉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“那可是谢瓦勒埃子爵,得罪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”。

她转过身向葛萝莉娅微笑,“好了,放松一下好好和父亲吃饭吧。”

“您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!”葛萝莉娅的父亲说道。

“不是什么大事。”阿卜杜拉说。

“请务必让我请您吃一顿饭表示感谢!”

阿卜杜拉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丈夫,“不用了,我们也只是来吃个便饭就走。”沙利文可不太想和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吃饭。她说完向丈夫走去,挽着他的胳膊上了二楼。

进入包厢点了菜,在服务生把菜端上来的间隙,沙利文问道:“满意了?”

“嗯,”阿卜杜拉边喝茶边点头,“不过要是在野外,我一定把他的手脚冻住,让他好好跪下来给葛萝莉娅道歉。”

“在这儿也可以。”

“那样就显得我们仗势欺人了。”阿卜杜拉说,“最后你听到了吗?他们可是因为我是谢瓦勒埃夫人才道歉的,那个人说什么不能得罪你。”

“不用在意。”

“也没有在意,”阿卜杜拉笑说,“只是想感叹一下沙尔真是凶名在外啊。”

沙利文对此无可无不可。

“爱丽丝怎么样了?”阿卜杜拉问。

“药效相对理想。”

“那爱丽丝呢?”

“还活着。”

“沙尔根本就没在乎过她的死活吧?”

沙利文看了她一眼,仿佛在说“为什么要在乎”。

阿卜杜拉叹了一口气,又微微笑了笑,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”

“什么都行。别太累,多休息,晚上早点睡。”

“我没打算说这些。”

“我是说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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